北派传销的特点是隐蔽性强,这种隐蔽性不单单体现在传销窝点(以及大课堂)不易被发现,更体现在传销参与者对亲属的避而不谈,后者直接导致孩子在外陷传销家长压根不知情,抑或一年半载之后才发觉有蹊跷,直接质问孩子后导致孩子不接电话,更有甚者直接关机、换号、失联,此现象也隐约透露出年轻人的叛逆性。
现场解救难度比较大,不确定性因素众多,需要厘清民众和执法部门的关系,界定好私权利和公权力的界限,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展开行动。其实每次解救行动少则耗时2-3天、多则4-5天,身心疲惫。
记忆犹新的是去年夏天,我接到陕西榆林刘先生的求助,称自己弟弟陷入咸宁传销组织已有一年之久,前些天同村的一男孩小吴从咸宁跑回来刘先生才得知弟弟在做传销。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小吴身上,但小吴再跟刘先生的弟弟小刘制造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可能,因为自从小吴从咸宁跑出来后小刘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更为可惜的是当时小吴只是在火车站被小刘接到后在去往“寝室”漫长跋涉的途中感觉到是传销直接借口逃脱的,小吴描述不出来窝点的具体位置,所以小刘更为具体的方位线索就此断掉。
我们定的票是2014年6月9日,刘先生一行共有4人,本来刘先生一直在做小吴的思想工作,希望他能陪同再去咸宁一趟帮忙指指路,但最后小吴的家长没同意,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至少小吴把小刘陷传销的事告诉给了刘先生,这已经是帮了大忙。
我到咸宁时已经是9日晚上9点钟,刘先生他们到的稍早一些,并且已经应我的建议租好一台车,当晚我们开着车先熟悉了一下咸宁的路况,尤其摸索了一下小吴印象中那天步行的路线。
10号一早,我们先去公安局打听了一下具体情况,一方面希望可缩小一下搜寻范围,另一方面必要情况下也可申请一下协助,得到的答复是在不能确定窝点位置时只能我们自己找,锁定位置后可直接报警,公权力可介入。其实作为一名专业的解救反洗脑老师,警察的应对措施我已经屡见不鲜,每当此时,很多求助者总是埋怨政府不给力,警察不负责任等等等等,但警察确实是在依法办案,是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执法,作为老百姓也必须不能触碰法律的红线。通过10号上午的跟控我已经摸清楚传销者大概的活动范围和行走路线,中午给刘先生及其亲属布完点他们各就各位后我又开始尝试锁定具体的窝点位置,下午发现了3个传销寝室点,但一直没有小刘的踪影,直到晚上8点钟大街上不再有传销者出没时我们才撤离,一天下来大家别说坐下来吃饭,就连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都已疲惫不堪,虽没找到小刘但也有收获,刘先生等人在我的教导下至少可以准确识别哪些人是传销者。
11号的天气不尽人意,上午一直在下雨,闷热得很,但我们不曾停歇,一直在蹲点,因为只要雨一停,传销者一定会集中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11点雨势减少,有不少传销者2-3个一组走在大街上,看似没规律,但驱车跟上之后发现他们是慢慢汇集的,只不过选择的路线有所不同,直觉告诉我他们有大课堂,这是去集中“上课”,我及时通知在原位置蹲点的不要放松警惕,开车的我们三人跟控这一批又一批的赶赴课堂的传销者,绕过一条又一条的路,最后传销者聚集在十六潭水上乐园附近的一片荒地的深处,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车只能暂停在远方,随着人越聚越多,目测至少有200余人聚集于此,但在没发现小刘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等,下午1点半陆续有人走出大课堂,我们跟上去又发现12个传销寝室,但一直仍没有小刘的踪迹,为什么已经过滤200多人传销者就是没有小刘,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咸宁不止一个传销网络,而不同的传销网络共用这一隐蔽的传销大课堂,小刘不在这一传销网络中。
12号一早我部署三人在这十多家寝室的3个必经之路蹲点,刘先生和我继续直奔十六潭水上乐园,8点半,有人陆续走入大课堂,我们擦亮双眼盯住每一个男孩,9点钟的时候刘先生喊道:“我弟弟,我弟弟,我看到他了!”,“别着急,我们还是报警,这样一方面更容易抓住小刘,一方面可以解救更多的人”我说道,一刻钟后,警察赶到,一共出动了5辆警车,直接封锁住大课堂,然后我们和警察进入大课堂,简陋的课堂挂着一块黑板,地面整整齐齐排着十几排石凳,上面铺着榻榻米,我们在第五排看到了小刘,他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当时他呆滞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吃惊,来不及多想,刘先生上去一把抱住弟弟,痛哭流涕。警察一边登记这些人的信息一边进行教育,借助台上的黑板,我上前给这批传销者讲解“行业”的内幕,算账目,以及更多大家被蒙在鼓里的东西,现场没人吱声,看得出他们中毒至深,警察将10多人“主任”级别的传销者带回警局行政拘留,剩下的只能教育后就地驱散。
在回去的路上小刘还是不愿开口,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回去修整1天后我开始跟小刘面对面慢慢聊,帮他求证很多疑惑后小刘终于清醒,我又撮合刘先生一家人互相分享内心的苦楚,一家人终于可以不用戒备的聊天,那么和睦。
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咸宁现场的那些年轻人肯定还有多数没有撤离,而他们各自的亲属有的还不知情有的还在为找他们而四处奔波。
我们唤不醒骗子的良知,只希望大家能回归常识、法律和科学。